遗产视野丨土木·丹青:山西古建写生
导语
我最初拿起画笔,纯粹是想给自己找个热爱古建筑的表达方式,为此,我还专门自学了建筑透视,在硬着头皮的多年摸索和厚着脸皮的实地写生磨练中,逐渐能够把这些让我魂牵梦绕的美好建筑表现出来,也越来越喜欢这种绘画的过程和与古建筑相对望的感觉。但乡村古建筑堪忧的现状更让我心中多了紧迫感和使命感,许多建筑真的已经或正在走向消亡,永远失去的珍宝太多了。我要追赶时间的脚步,用自己的方式把我们民族的文明记忆保留下来、文明碎片收集起来。虽然自己势单力孤、能力有限,也难以阻挡诸多古建筑消亡的大势,但仍死心塌地的为古建筑拼力奔走和绘画,以求尽中华儿女的一份心力。
——连达
2017 06 26 20:08
孝义中阳楼位于老城北部,相传始建于汉魏时代,据碑刻所载,元大德七年(1303)平阳大地震被毁,后来复建,可惜清同治七年(1868)又遭雷火,宣统元年(1909)重建。近年又重新修缮,是孝义的代表性古建筑。我来到这里时恰逢正午烈日暴晒,蜷缩于路边一根电线杆下一直画到了日已西斜方才完成。
2017 06 29 11:35
从汾阳市一路向北过了著名的杏花村酒厂区,有个叫“上庙”的村子,村中有一座古建筑群叫做“太符观”。画中的建筑是山门,一座正门和两座掖门一字排开,两旁设八字影壁。悬山顶质朴敦厚,二龙戏珠的琉璃装饰又显出一丝华贵之气。大清早来到这里,清风习习,神清气爽,正好作画。可直画到烈日当空,灼晒得皮肉发疼方才完成。
2017 06 29 18:00
太符观创建年代不详,现存正殿建于金承安五年(1196),另有东西配殿为明代遗构。三座殿内都保存有大量精美的彩塑、悬塑以及壁画。正殿面阔进深皆为三间,单檐歇山顶,造型娟秀雅致,简洁俊朗,檐下悬匾曰“昊天玉皇上帝之殿”,内供奉玉帝神祇。殿前有树木,拍照很难找到无遮挡的合适角度,倒是绘画可以解决了。
2017 07 02 17:35
久仰交城卦山的大名,来到这里顿时沉醉在漫山造型各异、仙气扑面的古柏身旁。古刹天宁寺就静卧于山怀之内,柏林之中,历经浩劫,这一大片寺庙能够依然健在,本身就让人感到唏嘘不已。这方风景圣地点缀着亭台殿阁,步步升高,层层递进,让人徜徉盘桓与陶醉。最雄伟庞大的建筑当属这座建在高台之上的清初三重檐歇山顶两层的毗卢阁。顶着下午烈日的烧烤,任凭汗出如浆,一手举伞而绘成。
2017 07 04 10:34
文水县上贤村靠近汾阳市,坐车路过村边,即可望见那座苍老的梵安寺古塔。这座塔创建于宋崇宁三年(1104),是曾经庞大的梵安寺建筑群的一部分,原本为八角十三级楼阁式砖塔,后因地震倒塌,仅残存七层,历经千年沧桑洗礼,早已斑驳破裂,远望如同一截生锈的旧炮弹斜插于村边。我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此次路过,原本只是想远远地行个注目礼,却情不自禁地又奔过去,画了起来。
2017 07 04 19:31
吕梁市离石区东南的老城街巷深处隐藏着一座苍老残破的鼓楼。这是一座建在砖拱城台上的单檐歇山顶的建筑,因当初被改造成了烈士陵园才得以逃过历次浩劫残存下来。但今朝烈士陵园早已迁往新址,这里就被废弃了,并完全陷入了垃圾和杂物的包围之中,楼前的小亭子也黯然垮塌。旁边新建的居民楼无情地挤压过来,曾经傲视全城的鼓楼好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凄凉地蜷缩于一隅。
2017 07 08 15:38
太谷县北郭村正在进行全村大拆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瓦砾堆,置身其中,如同布满废墟的战场。村中现存一座古刹:法安寺,山门已毁,尚存钟鼓楼、正殿和后殿。画中便是正殿,相传建于元至大二年(1309),是寺中的精华建筑,民国年间曾经大修,现在则是被改造成村委会后的模样,但檐下斗拱和内部梁架都保存的很完整。在酷暑里,我顶着太阳热辣辣的灼晒硬撑着画下了这幅画。
2017 08 30 18:10
著名的五台山豆村镇佛光寺东大殿唐代建筑是我心目中的圣地,我也是不止一次来到这里朝圣瞻仰,屡屡拿起画笔进行描绘,不敢奢望得到什么好作品,只是希望与这千年遗珍在一起多相处一会,看看它的日出日落,感受它的静谧时光,把它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也希望它在偶尔俯视时,能够记得虔诚认真的我,于愿足矣。这一次在佛光寺盘桓了四天,是我每每回味都意犹未尽的一段美好时光。
2017 09 04 10:09
来介休参加好兄弟的婚礼,新郎官深陷亲朋好友的包围之中,频频举杯,我见证了他的幸福时刻,心中还惦记着自己的老相识——祆神楼,酒宴未散就已按耐不住,悄悄跑到楼前开工作画。这座楼是老城东门内的一座过街楼,为清代中期作品,与内侧三结义庙的戏楼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平面呈丁字形布局美轮美奂的复杂造型,堪称山西三大名楼之一。我每次到晋中都会来画一幅,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当天没有完成,第二天又来画了半日。
2017 09 05 12:11
天下谁人不知平遥,到了平遥谁又能不到市楼下走一走,我也已经是第四次来平遥画这座楼了。虽然越来越不喜欢平遥古城过度商业化的气氛,但每当走到市楼身旁,似乎仍能找到第一次来这里时那种穿越时光的美好心灵感受,也许这便是我一次又一次来这里画市楼的原因之一吧。当我沉浸在自己的绘画过程中,喧闹的老街上仿佛已经安静下来,仅剩下我一个人。
2017 09 07 13:44
祁县贾令镇是一座千年古镇,镇子中部有一座四重檐歇山顶的两层过街楼阁:镇河楼。相传原为古镇的南门,其所镇之河乃是附近不远泛滥无常的昌源河。镇子不小,但似乎人气不旺,显得有些空旷寂寞。我坐在民居的屋檐下认认真真地躬身而绘,正好一伙人打开栅栏鱼贯上楼参观,我也趁机凑上前一起进去瞧瞧。听说这些人是设计师,要对这楼大修了,我心中不免开始忐忑。
2017 09 12 11:26
太谷县北六门村旁的农田里有一座雕刻极其华丽的清代石牌坊,为四柱三楼式歇山顶构造。牌坊正南面镶嵌匾额有“刘氏佳城”字样,说明这是一片刘氏家族墓地前的牌坊,不过牌坊后面已经没有任何建筑遗迹了。我上次来这里时恰逢玉米丰茂,把牌坊下部遮挡得风雨不透,这次则喜见一侧的庄稼已经收割,才坐在了满地的秸秆上画起来。这座牌坊上的一些构件比如前后檐下精美的“皇慈渥洽”“帝奖优隆”小匾额已经全部丢失,令人深感忧虑。
2017 09 13 14:20
在太谷县城东南的凤凰山巅建有三座砖塔,分别名曰“风、云、雨”,清晨在县城向山顶眺望,依稀可见霞光中三塔模糊的剪影。近中午时我已经登上了高峻的凤凰上顶峰,来到了塔前。这是三座元代以来的高僧墓塔,塔下原有阎锡山晋绥军修筑的碉堡工事,但已被拆毁,现在塔下平整地面、铺设台阶的施工仍在进行,人声嘈杂,机器轰鸣。这里既视野开阔目极千里,也险峻难攀,风吹日晒,我扛着沉重的大背包上山下山,几乎累得吐血,坐下来开始写生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2017 09 17 15:14
清徐县温李清村中有一座玉皇庙,院落并不算大。当地正在对庙宇进行修缮,但我惊讶地看到,其所谓修缮,实则是把正殿全部拆去,并完全以红砖水泥和新木料重新修建了一座殿宇,文物建筑毁灭无遗。早上我到庙前,山门尚且无恙,下午再来想画时,发现一上午时间里山门和钟鼓楼的瓦已经被揭去大半,顿感惊诧。赶紧坐下迅速画起来,不久工人们回来继续开工,用铁锹把瓦铲掉,屋顶灰土直接扬撒下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我强忍弥散的尘土,在“火线”抢着画下了山门被拆前最后的模样。
2017 09 23 18:43
在山西乃至全国所有的古建筑中,我最喜爱的非应县木塔莫属。直面这座近千年的巨构使我惊异于中华先民们伟大的建造技艺和过硬的质量。无论风霜雨雪、战乱兵燹还是枪林弹雨亦或是强度不等的数十次地震都不能使木塔低下高昂的头颅。不过它真的是太苍老了,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严重的倾斜是最大的潜在威胁,我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我也害怕不知何时将会永远地失去它。于是我每次到山西,只要时间允许,就去塔下画一幅,陪着木塔坐上一天,就好像陪伴一位衰老的亲人一般。
作者简介
连达,男,1978年生,古建筑爱好者。
徒步走遍了河北、北京、天津、山西以及辽宁大部的明长城。四季都曾在野外长期独自行走露营,收集散失的长城碑刻资料,用拍摄、绘画和拓片等方式记录长城现状。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寻访山西各地古建筑和古村落、古民居,并用绘画写生的形式进行记录,已经入晋数十次,足迹遍布山西众多市县和乡村,尤其对晋东南和晋南、晋中等地更是做了多次地毯式搜寻,留下了上千幅写生作品。
事迹被央视、新华社、人民日报等数十家媒体报导,山西省电视台为连达拍摄了纪录片《存在》,著有《山西古建写生》《触摸,寺庙:山西土地上那些散落的古建符号》《寻访山西古庙:晋东南、晋南篇》。
题图:山西介休回銮寺
题花:山西运城关帝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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